褪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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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救赎/PTSD/校园霸凌

*这个题材有点敏感 某些描述或是专业性名称会存在bug 请多担待 谢谢

*4k+预警

1.

杨和苏第一次遇见胡天渝就是在他参加志愿者活动的时候。

正午刺眼的阳光照在男孩子瘦得下陷的脸颊，本该挺直腰背昂首挺胸的年纪却佝偻着背。

对，佝偻。

像是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身上，他根本挺不起来，他宁愿垂向地面，也不愿仰望天空。

杨和苏看着他走进孙权的诊室。

孙权，正是邀请他来做志愿者的人。这位厉害的学长是这家心理辅导诊所的创办人之一。如果不出意外，杨和苏想，他毕业后应该也会来这个地方上班。

晚上六点，杨和苏才看着男孩从里面走出来。

他喊住了胡天渝。

“这位同学，你等一下！”

男孩停下来，转过身。眼里是一种空洞的景象，而眼睑下的一片青黑昭示着他无数个未眠的夜晚。

“来，这个是我们准备的本子和笔……”

“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

“……谢谢志愿者哥哥。”

男孩这才把手从背后露出来，那本该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却被上面纵横交错的细小杂多的伤口划痕破坏了美感而变得狰狞。

可能别人看了会觉得很丑，但杨和苏知道，这何尝不是男孩渴望生命的另一种证明。尽管自残这一行为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种伤害。

他从自残中获得一丝快感，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无数个深夜里通过划破皮肤时冰冷的触感才得以坚持下来？无论如何，他撑下来了。

男孩似乎很害怕和别人的肢体接触与靠近，双手飞快地接过本子和笔后又放到背后，而后快速转身离开了。

杨和苏眯眯眼，只是看了几秒他的背影，而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晚上杨和苏和驾车送孙权回家。

“今天那个男孩子……”杨和苏知道自己不该打听有关病人的隐私，但他觉得这个男孩很可怜。

“PTSD……小男孩很惨。每次给他做疏导都很累。极度缺乏安全感。”孙权寥寥几句就已经在杨和苏心里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杨和苏当然那不指望孙权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他只是想知道个大概。

“那我可以和他聊天吗？会耽误到权哥吗？”杨和苏点了点头问道。

“可以，”孙权揉揉太阳穴，“只要不要让他情绪产生太大波动就好。每周六他都会来。哦对了，他叫胡天渝。”

“好的。谢谢权哥。”杨和苏停下车，“到了权哥。”

“嗯好，麻烦苏苏了，后天见。”

2.

此刻是凌晨4点46分。

胡天渝躺在被窝里。他的房间一片明亮，所有能开的灯他都开着。房间亮的有些令人吃不消。

可他不这么认为。只有这些东西才能让他忘记那些个痛苦的时刻。

被单上到处是血迹，他正拿着小刀肆意地划割着自己的小臂、大臂、手指、小腿、大腿。那种皮肤与冰冷紧紧接触后深深地没入，滋热的血，银白的刀，红色的流动的液体，与刀背反射出来的灯光，编织成他无谓生命里最鲜艳的色彩，最舒适的温度，最贴合的状态。

胡天渝的父母透过门缝，他们紧紧地捂住嘴，防止哭泣的声音传出来。在商场上向来干脆利落铁血手腕的他们却不敢进去阻止，因为他们知道，每一次的阻止，都是下一次更严重的开始。

一百多个悲剧的夜晚，破坏了一个家庭与一个男孩的一生。

3.

胡天渝每周都很准时地抵达。杨和苏每次都会笑眯眯地看着他和他打招呼。

一来二去，胡天渝和杨和苏稍微熟了一点点。至少每次在进诊室之前会开始和杨和苏打招呼，喊声苏哥好。走的时候也会和他说声再见。

杨和苏挺开心的。尽管有可能男孩只是出于礼貌。仔细的他还观察到了男孩手背上新增的痕迹。

但他知道，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嘱咐这些那些的地步。

有的时候孙权辅导好胡天渝会和杨和苏说起一些。比如胡天渝这周好转了多少，当然大部分的时候只是维持原样。

令孙权感到很失败的是他能做的只是不让那些在胡天渝心里的东西恶化，几乎不可能好转。服下的药也只起到了很微小的作用。他不知道男孩是从不吃药呢，亦或者是这药对他的严重程度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也是很平常的一天，胡天渝从诊室出来，正准备和那个熟悉的哥哥说再见，整个诊所都瞬间变得漆黑。

是断电了。

杨和苏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见胡天渝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浑身发抖。

胡天渝把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就这么在地上颤栗着，嘴里似乎有着无尽的嘶吼却没有吐出，嘴唇快速地颤抖，眼神里的害怕与恐慌刺痛了杨和苏的心。

“小渝，没事的。”杨和苏慢慢向他靠近。

“别……别过来，求你了，我求你了。”胡天渝的声音又轻又抖。

“是我啊，苏哥，杨和苏，”杨和苏拿着手机向男孩靠近，“不怕，有光，不怕。”

胡天渝抬起满身泪痕的狼狈脸庞，看见熟悉的脸与光后，毫不犹豫地扑进杨和苏的怀里。

杨和苏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胡天渝的背，想要抚平男孩被触及痛处的心、紊乱的呼吸与止不住的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杨和苏不知道他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害怕黑暗。

“我在，不怕……不哭。不去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虽然知道效果甚微，但杨和苏还是不倦地安慰着胡天渝。

他心疼这个男孩。

电不久后又重新来了。

胡天渝却感觉像是又度过了那些个夜晚般漫长。

杨和苏发现男孩正用手指扣着自己的手臂上以前的伤口，结的痂又一次破了，男孩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是在那里扣着，流着泪，任由血滴答滴答地落在诊所擦的洁白无瑕的地板上，组成一幅残忍的画面。

“害，别动不动就伤害自己啊。”杨和苏只好把胡天渝带去医护室包扎伤口。

那天晚上，胡天渝没有回家。他一步不离地跟着杨和苏。于是他们只好在诊所的休息室里度过这个漫长的夜。

就算是杨和苏做好了晚上睡觉不能关灯的准备也没能想到胡天渝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在这亮如白昼的背后，是多少个痛苦的深渊。

杨和苏索性也就不睡觉了，和胡天渝聊了起来。

“你几岁了小渝？”

“……高二。”男孩刚刚缓过来，因此大脑还有些迟钝。

“哦……”杨和苏看着面前低着头晃着两只腿的男孩发呆。

“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会这样的吗。”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可以……”

4.

那晚杨和苏从男孩的断断续续中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从前有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他从高中入学便在学校住宿。

因为男孩的瘦弱与清秀，他的舍友总是欺负他。从一开始只是偶尔拿他的东西，渐渐开始甩耳光，拳打脚踢，让男孩跪下来给他们洗脚，帮他们洗衣服，男孩都没有说什么。

有一次他们让男孩把钱包拿出来，男孩拒绝了，他们就把男孩的衣服扒光然后关在阳台上。那是大约是深冬，外面还下着雪。男孩被冻伤了也没说什么，依旧继续上学，依旧逆来顺受。

后来不知道是谁的提议，他们给男孩换上了女孩子穿的裙子，一边骂他娘炮，一边对他进行xing虐待。男孩只要稍有反抗，他们就会拿着各种东西在他shen上乱弄。无论男孩怎么样，他们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证明男孩在反抗他们然后再变本加厉地做着毫无人性的事情。

“你们这是强j。”男孩虚弱地趴在地上，shen上到处是红色的bian痕与红肿。

“那又怎么样？你敢说吗？要不是我们把你伺候得那么好，你能这么娇滴滴？”

他们在那里肆意地嘲笑着，用看待牲kou的眼神看着男孩，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可以用来随意发泄自己不满的工具。

“你看看你现在，像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还和我们谈强j？”他们丑恶的嘴脸在夜晚的掩护下将人性的阴暗险恶面绽放到极致。

“老子就是qing了你，你能怎么滴？”

“就是，连床都下不了的废物说什么屁话呢……”

…………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当男孩和老师说出这些悲惨遭遇的时候老师的答复。

“怎么可能？胡天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们都是班级排名第一第二的小孩！你污蔑同学也不能这么污蔑啊！”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男孩，被他们知道了男孩也被欺负得更厉害，最终有一天被进错宿舍的同学发现后一切才浮出水面。

杨和苏看着男孩单薄的像层纸的身体。他就是这么拖着一身害怕与伤害度过了这些日子。

距离他被这些渣滓伤害已经快过去了十个月。但胡天渝始终走不出来。

“那些畜sheng呢？”杨和苏爆了粗口。他觉得他没有用更恶心的脏话已经很礼貌了。不过是根本不配为人的东西，就应该下了地狱。

“坐牢了。”胡天渝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无所谓。

“小渝，你答应哥哥一件事情吧。”沉默了许久，杨和苏沉沉地开口。

“什么？”

“好好治疗，好好吃药，配合孙医生，哥哥一直陪着你，我们赶走它，好不好？”

胡天渝没有很快的回答，他的手指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大哥哥的善意以及自己对他的信任。就像是安全感找回了归属地。

“好。”

虽因声若蚊蝇而显得没什么信心，但杨和苏知道，他愿意跨出这一步了。

5.

胡天渝开始积极配合心里疏导，而杨和苏也偶尔带胡天渝出去兜兜风，看看这个世界其他可爱的东西，美好的东西。

譬如今年更加耀眼丰富的圣诞树，譬如温暖灯光下的家人团圆，譬如热气腾腾的火锅旁兄弟聚餐，再譬如，爱情。

看着男孩戴着自己送的红色围巾看着橱窗里的东西，眼神开始有了光芒，杨和苏用手机拍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你的背景板，而我只为你空着我最重要的那一栏。

心疼与陪伴化作了心动。他需要等待，等到男孩不再排斥任何接触，等到男孩真的可以不再被曾经的事情影响，他会把小小的他抱进怀里，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是一种多么温柔的存在。

胡天渝大二的时候，他打败了它。

过程是痛苦而煎熬。他有时会在噩梦中醒来，他有时会重新举起刀，他有时会忍不住想永远地睡下去，但每当他看到那条红色的围巾。他知道，他不能。

他答应了哥哥。

他从恶魔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不需要再依靠任何寄托度日。

他可以直视深渊并向它竖起中指，谁都阻挡不了阳光照进击碎那些破烂不堪的过去。

6.

“哥哥！孙医生说我以后只要一年来一次就可以啦！我好了！”胡天渝满脸笑容，阳光而又明媚地看着杨和苏，“谢谢哥哥这么多年的陪伴！”

杨和苏也笑得很开心，摸着男孩的头发，“恭喜小渝啦~就是以后哥哥见不到你啦。”

“谁说的！”胡天渝很认真地看着杨和苏，“如果哥哥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每天都能见到啦！我可以每天都赖在你身边！你也可以每天都看见我！”

“……小渝。”杨和苏万万没想到胡天渝会是先提出来的那一个。

“我真的深思熟虑过了哥哥。我喜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就已经……”

“我们走吧。”杨和苏不想听到那个字，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担心过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般的身影。

“嗯？哥哥你不回答我么？”

“我要带我的小男朋友去吃东西了。我的小渝，你不饿吗？”

7.【小渝的一段自述】

我很爱他，也很感激他。因为是他把我从过去里拉了出来。他不仅给了我爱情还给了我生命。我有时觉得他就是上天派给我的守护神。他是一位温柔的战士。与他并肩前行，有他为我挡风遮雨，有他为我支撑天地。

在遭遇校园霸凌的那段时光是我人生最低谷最黑暗的日子。它几乎要把我一口吞下。现在回想，导致我走到那般境地的还有我自己的懦弱。如果我学会反抗，聪明地反抗，学会保护自己，击败所有伤害自己的人，我应当现在又是另一种样子了。

当然也有可能成为那样没有经过任何黑暗的我就无法与杨和苏相遇。说来说去，杨和苏是我除了从父母那里获得生命以外的最大的珍宝。

有点俗。

但他的的确确撕开了我裹在心外的所谓的保护膜，为我注入了爱与温暖。如果没有见过光明我是不会去向往光明的，但是他让我看见了璀璨的光芒。

后来我成为了一个律师。

我想要和孙权、杨和苏一样，用一种更严肃的方式，为那些人们击碎不堪入目的曾经。

8.

世界吻我以痛，我将报之以歌。